杨成武收编“七路军”
抗战时期,说八路军是在夹缝中坚持抗战并寻求发展的毫不为过。那时,八路军不光要抵御日军、应对国民党的摩擦和封锁,还要根据实际情况或联络团结、或军事解决抗日根据地各路民间武装组织。

一、“七路军”的来历
杨成武在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就曾多次收编和改造民间武装组织。
当八路军在华北地区的声望日益增高,在晋察冀根据地相继照猫画虎地出现了“七路军”和“十路军”等数支游杂部队,企图借助这个名头壮大自己的势力。但是这些游杂武装都有一个共同缺陷:各自为政。
“七路军”活动在易县、满城、徐水三县交界地区。司令孟阁臣,曾是国民党汤恩伯部队任连长。“七七事变”后,部队在南口(昌平西北部)一带被日军打散,孟阁臣带二十多人逃进深山,由平西流窜到察南。路过“野三坡”时,他的部下被当地土著武装缴了械,有的还给活埋了,仅剩下他和另外两个人冒死突围出来。
他们进入易县后,身无分文,便沿途强索食物。一天,他们闯进小坎下村,拍打着腰间短枪,向村民要酒要肉要马骑。
村中财主卢连甫,曾担任过河北省议会的参议和国民党区党部书记,见过一些世面,认为孟阁臣可以利用。原来,这个村子人多,土地多,老百姓生活较富裕。当时易县附近“十路军”,司令赵玉昆经常派人到这里要钱要粮,村中像卢连甫这些财主们自然是首当其冲。卢连甫对孟阁臣等人以礼相待,把他们请到家中,先陪着过足了大烟瘾,又用美味佳肴款待他们,还请当地几位首富作陪。席间,卢连甫便劝他就在此地拉起一支队伍,保境安民打天下,做一代乱世英雄。
孟阁臣也觉得此地物产丰富,人口众多,东南临华北平原,北依太行山脉,当时国民党军队已经跑光了,八路军刚过黄河,立足未稳,日军控制不了这里。他正好可以在这里做个“草头将军”。当即和卢连甫一拍即合。卢连甫负责联合地主豪绅,出钱出枪出计谋,并先后腾出一片房舍,给孟阁臣做卧房、议事厅、卫室等等,为了笼络孟阁臣,还陆续给他娶了三个年轻貌美的老婆。
杨成武率队来到这个地区之后,以正规军的名义,向各路游杂武装伸出了橄榄枝,宣称只要共同抗日,可以给授予他们番号。
当时,孟阁臣的地盘与十路军赵玉昆犬牙交错,两家都在易县一带搜刮百姓,很快就起了矛盾。两部你来我往交手多次,互有胜负,形成鼎立之势。而孟阁臣和赵玉昆也已成为了生死冤家。
一是为了震慑赵玉昆,二是迫于形势,孟阁臣率先表示“坚决拥护共产党的领导”。随后,他的队伍也被收编入八路军中,被授予“晋察冀军区第六军分区”的番号。然而,孟阁臣作为旧军人,思想认识有局限性,他并没有真心接受八路军的领导。晋察冀军区派遣陈大凡担任六分区政治部主任,负责改造部队,孟阁臣对此十分抵触,常公开顶撞陈大凡,还派人监视他,并怂恿手下官兵反对八路军的政工制度。
孟阁臣占据着最富饶的地区,把它当成自己的领地,他不让八路军在那儿发动群众。八路军即使过路,他表现的一边剑拔弩张,一边派些小头头送些食物跑来犒军,表面上十分热情,实则很害怕八路军在他的地面上停留。
孟阁臣在当地扰民害民,民愤极大。 一天,晋察冀一分区司令员杨成武得到情报,孟阁臣脚踏两只船,一面打着抗日旗号,一面公开和北平、保定城中的日伪勾结,准备投敌。他在狼牙山脚下有个兵工厂,可以造步枪、手榴弹,这个厂是他花钱从保定“买”来的。他还有被服厂、医院。敌人多次来“扫荡”,孟阁臣没损失一兵一卒。敌军来了他就逃跑,日伪军从来不追。敌军退了他就回去,日军也不反击。他和日军没打过一仗,像达成了某种默契。原来敌军不肯动他,是想利用他来隔断八路军,以保证保定及平汉线的安全。
近日来,孟阁臣把他几支稍有战斗力的部队都集中到娄山、西山北和南、北独乐地区,司令部就设在根据地的边缘北娄山,那里离日军占据的保定城不足四十公里,他还命令部下专门为他的一台汽车修了一条公路……
孟阁臣的这些举动,引起了杨成武的警惕。他为什么要把部队拉到远离八路军主力而接近日军的地方呢?越来越多的迹象暴露出他和日伪有勾结。八路军准备向东发展,进入定兴、保定及平汉线地区。而孟阁臣像块大顽石,横亘在八路军与日军之间,八路军要去袭扰日军,非先碰它不可。

二、武装解决“七路军”
当时易县流传着一支民谣:
穷八路,富七路,
要娶媳妇上高部。
确实,八路军纪律严明,秋毫不犯,除了有打日本侵略者用的枪弹外,没有多少钱,是最穷的。“七路军”最富,毫不夸张,孟阁臣常以借筹集军费为名,盘剥无度。搜刮民财,他的手下成天酒肉不断,出门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随着一伙兵痞左持短枪,右挎一个三节手电筒,在当地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使当地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
高部,指高宏飞,他在易县则是个土皇上。他拉起的一支队伍也是无法无天。他那一支部队总部前有一株老槐树,平时,树下放着三顶花轿,高宏飞要是看中哪家的姑娘了,喊声:“娶亲去!”他那副官便带人抬上花轿将人强抢到司令部来,供他淫乐,姑娘的父母哭着在花轿后面追,那伙兵痞便用皮鞭抽、枪托砸,直打得人家头破血流,追不上了为止。有时,三顶花轿还同时出动,抢来的姑娘,高宏飞自己玩腻了,就犒赏给手下的人,弄得那些姑娘非死即残。
为此,百姓们要求八路军解决这些在国难当头,民不聊生之际打着抗日旗号,搜刮残害百姓的民间武装组织的呼声越来越强烈。杨成武深切感到,如听之任之,不但边区不能巩固,还会影响八路军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一九三八年上半年,根据军区命令,杨成武法办了高宏飞等一些民愤极大的首恶分子。
有一天,杨成武又接到情报:孟阁臣的亲信、参谋处长马越携带巨款到北平名义上是去买无线电台,而北平的地下党组织却发现他在日本宪兵司令部进进出出。另外,孟部的人和保定城里的日伪组织的来往更加频繁起来了。
事情紧急,刻不容缓,如孟阁臣和日军联起手来,八路军将难以立足。杨成武立刻请示军区。军区司令员聂荣臻对他说,边区政府早就接到不少群众来信,控诉孟阁臣的罪行,要求八路军“铲除祸害”,军区现在也已经掌握了他与日伪勾结的确凿证据,解决他是对的。再不解决,他就会发难了。
聂荣臻询问杨成武准备怎样解决孟阁臣?杨成武说打算召他来晋察冀一分区开会,再开会期间扣押住他。聂荣臻觉得这个办法不妥,他认为孟阁臣为人极度狡猾,不一定召之即来。再者,光扣押他一个人,掌握不了他的部队,还可能会出乱子。他要求杨成武要趁其不备,把他们团团包围起来,突袭他们。
杨成武根据聂荣臻的指示,准备了两套方案,一是通知孟阁臣和赵玉昆,率各自主要人员到一分区司令部大良岗会面,商调双方矛盾,孟阁臣如到会,则就地逮捕他,如不到会,则施行第二套方案,出动部队包围“七路军”驻地,解除他的武装!
一九三九年一月,过完阳历年,杨成武就给孟阁臣发了开会通知。农历腊月三十,是预定“开会”的日子。不出聂荣臻所料,直到中午,仍不见孟阁臣踪影。下午三时,哨兵报告,“七路军”来人了。
杨成武看到,村头尘土飞扬,人唤马嘶地走来了一支队伍。为首的是“七路军”卫生部长卢星文(后担任晋察冀一分区卫生部医务主任)和他们剧社的一位负责人,后随几十人,几十匹骡马,满载着酒肉、水果、布匹、医药……这些物品将司令部前的土场子挤得满满登登。
杨成武问卢星文:“孟阁臣为什么不来?”
卢星文满脸堆笑着说:“孟司令身体违和,在驻地调养。本来想抱病赴会,他又担心日寇乘虚偷袭,只好告罪了。眼下正是新春佳节,孟司令备下些礼品,着我等送来慰问杨师长和各位将士,并有书信呈交。”
卢星文递上一封信,信中无非是“贱体偶染微恙,戎务匆忙”这一类套话。后面还有一份长长的礼单,杨成武从礼单上的丰富名目中,更加确信关于“七路军”富甲一方的传言所言非虚。
杨成武猛地把脸一沉,厉声说:“孟阁臣暗通日伪,欺压黎民百姓。今奉军区命令,委屈你们一下。有带武器的,全部交出来!”
孟部的人一听,全呆若木鸡。杨成武又安抚他们说:“你们别怕,明天天一亮你们就自由了,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真心参加抗日的。愿意回家种地的,我们也予以方便。我们只抓孟阁臣和几个首恶分子,其余的人只要不抵抗,都是我们的弟兄。”
卢星文是地主家庭出身的进步知识分子,素有爱国之心。他为了抗日,才弃学从军,当了“七路军”卫生部长。他当即向杨成武表示自己是真心抗日,不会和八路军对抗。
杨成武当即下令:各路部队火速行动,乘夜包围西山北,南、北管头,南、北缘湖镇,东、西林泉,四赵庄,钟家店,白堡镇等“七路军”驻地……
月光下,满山白雪莹莹生辉,战士们脚踩积雪和薄冰,沿着沟谷小路,穿过大南尖、三尖寨、黄古坨等几座险峻山岭,悄悄地来到北娄山。这时,东面山脊已透出几缕细弱的晨光,处于群山环抱中的北娄山村和南参还沉没在一片灰白色雾霭里。随着天色渐渐亮起来,雾霭中显现出了几株高大柿子树的树尖。接着,柿子林,房舍院落,覆盖着白雪的草垛和蜿蜒的小径都显现在望远镜中了。
杨成武果断指挥战士们突袭。一阵激越的冲锋号从山顶传来,顿时枪声四起。战士们一面冲锋,一面高声喊着:
“我们是八路军,快放下武器!”
“孟阁臣暗通日伪,我们只抓他一人。”
“不要替孟阁臣卖命,受苦人是一家。”
“七路军”的人听见枪声和喊声,知道被包围了,也纷纷喊:“八路兄弟,我们不打,你们也别打了。”
“到底咋回事啊?”
我们战士喊:“孟阁臣叛变了!他要投靠日伪,军区命令抓住他。”
他们一听,把枪放了下来,不再抵抗。
枪声紧密处,是孟阁臣的特务连和机枪连。这两个连里面孟阁臣的亲信较多,平时孟阁臣也格外地宠信他们。但八路军居高临下,从两翼突击,致使他们渐渐不支。
孟阁臣有个习惯:每天早晨睡醒后,先不洗漱,就由他的三老婆服侍着,躺在烟榻上抽次大烟。等过完烟瘾,再起身吃早餐。这天他正在吞云吐雾,忽然听到四面枪声大作,连忙爬了起来,大声问:“谁打来了?”
“杨成武带队伍把我们包围了。”外面的人报告。
孟阁臣呆愣住了,咬牙切齿了一阵,又一言不发地倒下身,抓过烟枪狠狠地抽了起来,外边枪声越来越紧。
孟阁臣放下烟枪又问副官:“其他团情况怎么样?”
副官放下电话告诉他,能喊出来的团都已被八路军包围了。孟阁臣预感自己的末日到了,微闭着眼一言不发,咬得烟枪上的翡翠烟嘴嘎巴嘎巴直响。过了好半天,他才慢吞吞地爬起身,带着几个卫兵走出院子,四面望了望,然后朝山坡上的警卫连吼道:
“谁让你们开枪啦?都是抗日的队伍嘛,不许打,我去迎接杨师长(杨成武时任一一五师师长)。”假模假式地把周围人训斥了一顿。
最后一阵枪声停息了。杨成武远远看见一伙人打着白旗从北娄山出来,一边摇旗一边喊。几个战士把他们引来。孟阁臣看见杨成武,急匆匆迈前几步,苦笑道:“杨师长,我们投降。请到鄙人司令部休息。”
杨成武不慌不忙地说:“你先命令你的人统统放下武器,集合待命!”
孟阁臣脸色黄里透着青,嘴边挂着一缕强挤出来的微笑,身子微驼,双手簌簌发抖,结结巴巴地让他的手下全部放下了武器。
八路军押着孟阁臣走进他的司令部。这是北娄山的一幢独立大四合院,原来是本村大地主刘迪山的住房,他为了巴结孟阁臣,拱手相让了,还搭上几个仆人。北屋是客厅,西屋是孟阁臣和三老婆的卧室,东面一溜小房,住卫兵和仆人。
大家在客厅中坐定,孟阁臣哭丧着脸站在一旁。
杨成武声色俱厉地说:“孟阁臣,你表面抗日,暗中勾结北平和保定的日伪汉奸,欺压当地群军区命令我们逮捕你!你要好好交待自己的罪恶,准备接受审判。”孟阁臣面色如土,半晌说不出话,瘫软在身旁的一张椅子上,从眼里挤出几滴眼泪,一声声叹起气来。
那天孟阁臣的伙夫把地窖中所藏的海参、鹿脯、香菇、蹄筋、火腿、熊掌……每样都烹饪出一些来招待杨成武等人。
正吃着,南屋突然轰隆一巨响,只听人惊叫道:“不好,炕塌了!”
好好的炕怎么会塌呢?杨成武诧异地赶过去一看,只见满屋烟尘弥漫,地上到处散落着金银珠宝和银元,一抬脚就能踩上。原来,孟阁臣的副官吴炎(后为晋察冀一分区警卫连连长),正领着大家清理孟阁臣的银库。他们把孟阁臣搜刮来的金银首饰、珠宝玉器,五十两一个的银元宝,十两和五两一个的小银锭,以及几万块银元和几十万元“中交票”全部翻了出来,堆在大炕上清点,谁知竟把这大炕压塌了!
杨成武转过头怒斥孟阁臣:“你这还不是打着‘抗日’旗帜,喝百姓血汗么?”
孟阁臣两眼直瞪瞪盯着满地金银珠宝,站都快站不住了。
“押下去!”杨成武命令道。
这时,孟阁臣的三老婆哭天抢地朝杨成武扑来,嚎着说;“杨师长,积德哟,您饶了他吧……”杨成武厌恶地推开她。派人把她送到地主刘迪山家眷住的房间中去了。
孟阁臣被关进东面一间小屋。临进屋前,他还恳求卫兵,给他带包烟土进去,他颤巍巍地说:“饭不打紧,没烟土可活不了的呀!”
不到三天,孟阁臣因突然断了鸦片烟,眼泪、鼻涕、冷汗齐流,甚至连下炕解手的劲都丧失了,屎尿弄了一炕。开始他还哭嚎着,央求吴炎派个人骑快马到保定府买些烟土来救他的命,被吴炎断然拒绝了。后几天里,孟阁臣像具僵尸一样蜷缩在炕角,裹着一条大绸被子,一动不动。送饭的人一去,他就百般求告着要抽大烟。
孟阁臣被押往军区的那天,从屋里架出来已被烟瘾折磨的不像人了:面孔发绿,双眼眯成一条缝,连个子似乎也缩了许多。本来,杨成武为他准备了一匹马,可这个大烟鬼连马都上不去了。后来换了一辆马车,让他坐在车板上,谁知他连坐也坐不住,人一松手,他就滚了下来。最后,只好抬来一个大圈椅,把他安置在椅子里,用毯子裹住他,再用绳索绑牢,他才勉强坐稳了。
孟阁臣被送到晋察冀边区政府接受完审判后,就地执行了枪决。
失去孟阁臣的“七路军”除去队伍中少数投机分子,余下的全部抗日战士都自愿转入到杨成武晋察冀一分区的队伍中来了。他们当中许多人还被杨成武任命为指挥员,以至在新中国成立以后其中一部分人还成为了国家的中、高级干部。
杨成武军事解决“七路军”时年仅二十四岁。其实,这位出生在福建长汀的将军,从没接受过正规军校的系统教育,他十五岁就投身革命,从红军的普通士兵起步,从土地革命时期的反“围剿”到长征,每一场亲身经历的硬仗、恶仗都成为他学习战术、总结经验的课堂。他曾率领红四团作为先头团,多次创造战斗奇迹,如一昼夜行军二百四十里,成功抢占泸定桥,为中央红军打开了生命通道;智取天险腊子口,采用正面强攻与侧翼迂回的战术,突破了敌人的坚固防线……在抗战战场上,他还在雁宿崖、黄土岭战斗中指挥部队歼灭日军一千五百余人,击毙日军“名将之花”阿部规秀等等战争名场面。
“自古英雄出少年”难怪李公朴先生见之后,忍不住赞其为“白袍小将” !这个称号用在杨成武身上,实至名归。(本文引用的史料来源于《杨成武回忆录》)
文章来源:妖娆的野百合公众号
作者:刘亚宁